“切不可大意!此人倔强得很,又不识时务,不知变通……如果任由其胡乱编篡史书,恐怕将来对我们大大的不利啊!”
倪宽冷冷的看着不远处正在认真作书的司马迁,他的语气中有些忧虑。如果有可能,他很想找机会除掉这个碍事的家伙。而吾丘寿王却好像有些不以为意,他往那边瞟了一眼,然后随手弹去一只落在袖子上的飞虫,轻蔑的说道。
“不过是一只小爬虫而已。如果敢挡住我们的路,就让它跌落悬崖,粉身碎骨!哼!”
倪宽却皱了皱眉头。他感觉到身为盟友的吾丘寿王最近有些过于膨胀了,对所有的潜在危险都不放在眼里,这不是一个好现象。
“司马迁自然不值一提。可是他身为太史令的身份,却是有些麻烦。自古以来,史官是杀不得的。就算是陛下被他触怒,为了顾忌后世的名声,也只是以铁锁加身,让他吃些苦头而已。”
“呵呵!左内史大人如果这样想,就过于谨慎了。要想他死还不容易?从前的史官们因为意外事故而身亡的难道还在少数吗?多他一个司马迁又何妨!”
吾丘寿王眼中杀机毕露。他说的其实一点儿都没错,但现在的形势下,要想不动声色地除掉这个并没有什么权力的太史令,简直是易如反掌。
倪宽略微犹豫,终于还是摇了摇头。他终究是儒学出身的人,现在还做不到嗜杀如命的地步。当然,如果等到他执掌朝堂,司马迁会成为障碍的话,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。杀人要杀的有价值,一向是左内史大人的信条。
“先不必动他。不过,可以派人去收了他的笔墨和史册簿子,看他还拿什么来书写!呵呵!”
“这样也好。还是左内史大人想的周到。我会派人严密看守,不会让他有再得到这些东西的机会。就让他一路跟着看热闹吧……哈哈哈!”
身兼羽林军统领的吾丘寿王得意大笑着,伸手招过几名心腹,低声耳语几句。这几人奉命而去,不久之后,便捧着从那个可怜的太史令身上搜抢过来的所有东西回来了。倪宽和吾丘寿王接过来随便翻了几页,果然不出所料,上面记载的有许多对他们不利的话语。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,都有些恼怒。
“这厮竟敢如此!如果不是怕陛下怪罪,非让他再吃些苦头不可。”
“不必着急,再等等吧。到时候刀剑压在脖子上……看他还有没有那么硬的骨气!”
吾丘寿王收回目光,不再看那个朝这边怒目而视的人。骨头硬是没有用的,再硬还能硬得过锐利的刀锋吗?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不怕死的人。所谓不怕死,是料定了自己不会死而已。
受到粗暴对待的司马迁,被强行抢走了身上所有的笔墨纸砚。他从地上爬起来,拂去身上的尘土,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。然后继续昂首行走,不落后队伍一步。铁链可以禁锢他的自由,强权可以抢走他书写的工具。但,他还有眼睛,有耳朵,有牢牢记住一切的心。他要凭着超出常人的毅力,走完这全部的行程。他要亲眼看一看,这些奸邪之人会有怎样的下场!
“陛下!你可知道,现在你的周围已经都被奸佞包围……如果有不可言说之事发生,又当如何啊!”
在这一刻,熟读史书的司马迁,不知道为什么,在心头竟然会涌现出那位伟大的大秦皇帝最后一次出巡的遭遇。
始皇帝三十七年,出巡天下。那一次的行进路线,竟然与这次十分相似。而且最后一站,也是到泰山封禅之后,东行至海,后北至琅琊……然后就得了疾病,在往回走的路上,病发平原,暴死沙丘!
一阵秋风吹过,带着海的滋味,令人遍体生凉。也是相同的时候啊!司马迁心头掠过莫名的慌恐,他不禁毛发悚然,抬头四顾,隐约听到远处惊涛拍岸,恍若雷鸣。原来不知不觉间,东海琅琊郡,已经就在几十里之外了。
“但愿,是我多想吧!”
太史令的喃喃低语,无人听见。大队人民越往前走,海涛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。当终于看见碧波辽阔海天一色开始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,策马御驾之旁的东海君田无疆,脸上露出了诡密的笑容。